卡约
高声欢呼你有情,不枉此生。
 
 

劳动最光荣

Warning:全国一卷,反乌托邦式跑题作文,可能不是很甜。

感谢发起人 @烟花笑 

 

 

明楼觉得,以这种方式回到苏州,也不知老天是眷顾他,还是嘲讽他。

 

军用的大吉普在乡间的土路上颠簸,轰鸣的白噪音几乎要将人推进神经衰弱的黑洞,更何况还是闷热的夏季。明楼闭上眼不响声,两只手死死抓着膝头,额头沁出汗来。明诚想把他的手拢过来,让他抓着自己,还好受些。明楼执意不肯。

 

明诚无法,碍着面前有人,不能多说什么,只能擦一擦他额头的汗珠,轻声耳语:总归也是回家了。

 

 

 

苏州还是那个苏州。不过是地主被斗倒了,人民群众都喜滋滋分到了土地,轰轰烈烈平地起了公社罢了。但苏州还是苏州。土地固守着永恒,总是一座城埋着一座城,东西虽然不在了,然而土壤层永远记着,掘地三尺便可穿越时空。埋骨上海似乎已经不大可能,埋骨苏州也还不错,阴差阳错竟也落叶归根。看来老天还是厚道的。

 

他们两个人下了车,满心荒芜。黄沙滚滚,小心迷了眼睛。

 

 

 

下放农村劳动改造,大概就是人力所及的最好结果。生产队队长姓钱,看模样三十出头,比他们要小不少,但领人走的雄赳赳的模样却不小。钱队长大抵是听了那几个来送人的说了,明楼和明诚都是知识分子,曾经还是大资本家,坏得很,要好好改造才行,因是就更警惕些。但两个人看起来都是好脾气,一路任由队长盘问、教育,有时候明诚答,有时候明楼答,居然很默契,像是早就排演好了似的,从来不会绊在一起。

 

夏天太热,队长说的口干舌燥,索性给他们指一指宣传栏上花花绿绿的大字报、宣传报,讲你们要好好劳动,好好改造,争取好表现。看,这个是咱们生产队里崔兆丰同志做的,他改造最积极,不光得分总是第一名,也会做宣传报,还被选去镇上的公社做哩。

 

两个人一看,五个大大的“劳动最光荣”的字,红色的颜料触目惊心。下面还有很多字,中午头的太阳太毒辣,明诚眯着眼,本只是一扫而过,却发现这报上居然不只是语录,还有很多马克思的话,不由得多看了几眼——“如果人只是为了自己而劳动,他也许能成为有名的学者、绝顶的聪明人、出色的诗人,但他决不可能成为真正的完人和伟人。”

 

一瞬间,他忽然像是被定住了。

 

明楼也突然不再说话,队长向前走了两步,才发现后面没有人跟来,不由奇怪地呵斥了一句。两人如梦初醒,明楼艰涩地开口,他姓崔?队长反应了半天,才明白他说的是谁,不明所以地点点头,姓崔啊,崔兆丰,怎么,你认识?明楼这时已经彻底清醒过来,又喜又悲,却只摇头,说,想错了,我们不认识他。

 

 

 

“体力劳动是防止一切社会病毒的伟大的消毒剂。”崔兆丰是在下放到了这里之后,才实打实地体会到了这句话的厉害。农忙时犁地、插秧、排灌水、除草、捉虫,还要砍柴,烧煤,甚至挑粪,平常还得写检讨、写大字报,早就没有心情想别的事。

 

他改名换姓,档案早就烂在泥里,建国后和程锦云离了婚,也没有孩子,被划成右派倒庆幸不连累别人。他本以为自己会真的死在狱里,回归十多年前本该属于他的结局,尘归尘,土归土,一命偿一命。要说还有什么遗憾,就是至死也没有再见两个哥哥,心里挂念。可是他最后在狱里竟然见了锦云一面,锦云只和他说了一句话:你得好好活下去。

 

然后他就被放出来了,却再也不知锦云的去向。

 

一命偿一命。他绝望地想。我得好好活下去。他只好像头牛一样发了狠地犁地似的,用尽全力去活着。别人做的他做两倍,别人不做的他来做,别人喊累他继续干,别人哭着他就笑。他只怕自己一旦停下来,就要被自己身上背着的命给压垮。

 

谁曾想他竟然遇到了明楼和明诚。

 

 

 

崔兆丰正端着碗狼吞虎咽,汗水在他黝黑的脊背上闪着亮光,流过沟沟壑壑的伤口。钱队长老远就叫他:老崔!咱队里来新人啦!他就慌忙把碗撂在田埂上,手在裤子上摸了两把,笑着回头,伸出手说欢迎新同志——

 

他的笑僵在脸上。

 

一只手被两只手紧紧握住,他要用尽全身的力气,才不至于哽咽出声。

 

他的两个哥哥也红了眼眶,却只能说,这是白头如新,倾盖如故。

 

明台咬着牙,强笑说,下放来就要好好劳动,好好改造,队长应该说过,这里每周都会计分,你们得的分要得过我才好。

 

 

 

他们就这么站在故乡的田埂上,陌生又亲切地笑着。夏天真是太热了,热到空气仿佛凝滞不动,南风黏在身上,时间都要停住呼吸;夏天的阳光真的太晒了,晒到睁不开眼睛,晒到多看一眼都要流泪。

 
 

END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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